第五章 禁忌

东平伯府的白灯笼已经挂了七日。


 灵堂里,肖氏哭得几乎昏厥,不知情的还以为死的是她亲女儿。


 “呸!装模作样。”姜湛不由得啐了一口,扯了扯素白孝服领口,“二姐在世时,她何曾给过好脸色?”


 姜似安静地跪在灵前,指尖抚过棺木上精致的纹路。


 契约的力量在血管里流淌,让她能清晰感知到棺材里每一寸木料的纹理。


 甚至能“看”到姜倩青白的指甲和嘴角凝固的血迹。


 【后悔了?】苏宁的声音如羽毛般轻扫过脑海。


 姜似面无表情地往火盆里扔了张纸钱。


 后悔?不,她只是有些不适应。


 自从签了契约,那些曾经让她夜不能寐的惨状,现在竟像看画册般平静。


 比如昨夜路过厨房,看到厨娘杀鸡时喷溅的鲜血,她居然觉得特别的稀松平常。


 “妹妹。”姜湛突然凑过来,“府里的氛围太沉闷了,我先出去透口气。”


 姜似抬眼,兄长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。


 她知道姜湛每晚都做噩梦,关于那日在湖中濒死的噩梦。


 契约曾许诺会让兄长痊愈,却留下了这点“纪念”。


 【一点小惩罚!你这个哥哥确实有些喜欢惹是生非。】苏宁当时嗤笑。


 “去吧。“姜似轻声道,顺手理了理姜湛歪斜的衣领。


 触碰到兄长脖颈的瞬间,她清晰感知到他加速的脉搏和一丝恐惧。


 很明显是对她的恐惧。


 姜湛如蒙大赦般溜出灵堂。


 姜似垂眸,火盆里的灰烬打着旋儿升起。


 西市最热闹的茶楼前,卢楚楚正对着一把镶宝石的匕首两眼放光。


 “姑娘真是好眼力!”摊主唾沫横飞,“这可是聂隐娘用过的神兵,削铁如泥!只要区区三百两!你买不了吃亏,也买不了上当。”


 “三百两?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。”卢楚楚瞪圆眼睛。


 “嘁!这破铜烂铁也敢要三百两?”只见被百事压抑的姜湛放飞了自我,正晃着手中的折扇挤进了人群,“老板,你莫不是把这位姑娘当肥羊宰?”


 卢楚楚猛地转头,杏眼里迸出惊喜:“是你!那个落水狗?”


 她突然捂住嘴,心虚地看了眼姜湛还缠着纱布的手腕。


 姜湛挑眉:“姑娘,你这也太让我伤心了,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落水狗。”


 “对不起嘛!”卢楚楚双手合十,“那日我真不知道你不会水!后来我去医馆找你,他们说你已经诈尸了。”


 姜湛差点被口水呛到。


 这丫头说话还是这么不过脑子。


 “咳咳……摊主,你这匕首”他故意用扇子尖戳了戳所谓“神兵”,“聂隐娘若在世,怕是要气得从坟里爬出来。”


 “哼!这位公子你又懂什么!”摊主急了,“看这纹路!这绝对是……”


 “镀铜的。”姜湛啪地打开了扇子,却是打断了摊主的自夸,“再看这所谓的“宝石”……”


 他突然用手中的扇骨猛击匕首,“咔”一声,那颗“红宝石”裂成了两半,里面是劣质琉璃。


 人群顿时哗然。


 摊主脸色铁青,突然从摊子下抽出把真刀:“臭小子你找死!”


 刀光闪过,姜湛本能闭眼,却听见“铛”的一声脆响。


 睁开眼,卢楚楚不知何时拔出了腰间短剑,稳稳架住了摊主的刀。


 只见她手腕一翻,摊主的刀应声落地,“西市规矩,卖假货还动手,要剁手指的。”


 摊主扑通一声跪下:“姑奶奶饶命啊!我知道错了。”


 姜湛目瞪口呆地看着卢楚楚三下五除二把摊主捆成了粽子,还顺手抄走了那柄假匕首。


 “这个没收!”她转身把匕首塞给姜湛,“送你当谢礼!”


 “就这?”姜湛晃着破匕首,“不如请我吃饭实在。”


 半刻钟后,姜湛后悔了。


 聚仙楼二层的雅座里,卢楚楚已经干掉了三碗阳春面、两只烧鸡和半条红烧鲥鱼。


 “卢楚楚,你平时都这么吃?”姜湛捂着荷包的手微微发抖。


 卢楚楚腮帮子鼓鼓的:“师娘说习武之人要多吃!”


 她突然指着楼下,“快看!”


 楼下的说书先生正拍着手中的醒木:“要说这七皇子,那可真是天煞孤星转世!生母难产而亡,养母暴毙,连指腹为婚的崔小姐都莫名失踪。”


 “胡说八道!”邻桌的华服少女突然拍案而起,“我表姐分明是……”


 “明明!”身旁的贵妇人厉声喝止,“慎言!”


 姜湛眯起眼。


 那妇人头戴九凤衔珠步摇,分明是长公主荣阳。


 那这少女应该就是崔家小姐……


 等等,崔家不是刚与七皇子退婚吗?


 卢楚楚突然靠近姜湛压低声音说道:“我知道真相哦。”


 “嗯?”


 “那崔小姐其实是……”卢楚楚的话被楼梯口的骚动打断。


 几个都卫司差役闯了进来,为首的正是余七。


 姜湛刚想打招呼,却见卢楚楚脸色大变,哧溜钻到了桌子底下。


 “出来。”余七站在桌边,面无表情。


 卢楚楚揪着姜湛衣摆疯狂摇头。


 姜湛福至心灵:“余大人,可是要搜捕逃犯?这位是在下……”


 “她是我妹妹。”余七一句话炸得姜湛外焦里嫩。


 “……”


 卢楚楚不情不愿地爬出来,小声嘟囔:“哥……”


 都卫司后衙,余七的官靴有节奏地叩着青石板。


 卢楚楚像只鹌鹑似的缩在椅子里。


 “逃婚?”余七每说一个字,气压就低一分,“父亲知道吗?”


 “他巴不得我嫁呢!”卢楚楚突然抬头,眼圈发红,“那七皇子克死三个未婚妻了!哥你忍心看我……”


 “七皇子的事另有隐情。”余七揉了揉太阳穴,“但你私自离府,还打着赤羽骑的名号招摇……”


 姜湛一口茶喷了出来:“赤羽骑?那个专查奇案的秘密组织?”


 屋内瞬间寂静。


 余七的眼神冷得能冻死人,卢楚楚则一脸“完蛋了”的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