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一章 王宫的会谈(第3页)

 “所以,您的意思是.......” 

 “我们必须复兴阿拉索帝国,人类必须在第二帝国的旗帜之下团结起来,而那些叛徒也必将授首。”国王神情肃穆,至少看上去他确实是认真的,“这已经不只是我个人的一己私欲了,弗里德里希。兽人就已经足以让我们焦头烂额,如果有更多的怪物呢? 

 洛丹伦的很多贵族在击败兽人以后就觉得万事大吉了,他们尽可以只考虑明天早上吃什么,但我必须计之长远。以达拉然现有的魔法水平,连无副作用地摧毁黑暗之门都做不到。如果哪一天,更加可怕的怪物来了怎么办?” 

 费利克斯沉默不语。 

 “我已经足够老了,不是吗?乌瑟尔同样如此。”泰瑞纳斯说,“未来总归是属于年轻人的。我的生命将抵达终点,而阿尔萨斯总有一天会加冕为王,需要有人来辅佐他,而这个人必将成为洛丹伦王国的宰相和神圣阿拉索第二帝国的宰相,这是责任。 

 你恰好有这个能力。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,不是吗?” 

 统一人类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想法,但国王陛下的理想和教授的理想相去甚远。 

 教授理想中的那个国家,既不“神圣”,也不“阿拉索”,更不排列“第二”,而且不是一个“帝国”。 

 靠反贼来建立第二帝国,差不多得了。更何况早在第一帝国彻底崩溃以前,一部分人类和精灵就已经在海外的新大陆建立了他们的新家园,人家才是阿拉索帝国的正统继承者。 

 “泰瑞纳斯陛下,”他回答说,“我想您应该很清楚,辅佐您的儿子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。他决定了事情,我们很难阻止他去做。 

 况且,我们的力量恰恰来自于普罗大众。 

 试想这样一种情况,一个部落有一位大奴隶主和五百名小奴隶主,他们共同统治着十万个奴隶。这样一个部落,它的动员潜力的极限是多少?” 

 “五百。”泰瑞纳斯国王干脆利落地回答,“那些奴隶主总不可能倚靠奴隶来保卫他们的部落。” 

 “正是如此。”费利克斯回答,“在铁匠尚不构成一个职业的时代,奴隶主对他们的奴隶在暴力上拥有着绝对的优势,但这同样意味着他们的军队经不起消耗,您应该知道,这样人类是打不过巨魔的。” 

 “这就是阿拉希部落的首领索拉丁大帝废除了奴隶制的缘故。”泰瑞纳斯说,“如今所有的人类王国都不允许奴隶制的存在。” 

 “作为自由民,农夫拥有比奴隶更多的政治权利,因此他们可以敲钟征召入伍,尽管他们的政治地位仍然远在军事贵族之下。但这还远远不过,不是吗? 

 您得知道,技术的进步是永无止境的。您可能难以接受,像提里奥·弗丁和伯瓦尔·弗塔根那样的圣骑士可以被一群工匠和农夫击败,但这就是黑暗之门十七年秋发生在西部荒野的事实。 

 我们在东威尔德发现了许多逃荒的农夫,他们宁愿逃难也不愿继续劳作,这是因为土地并不属于他们;作为对比,在暴风王国内战期间,月溪镇有一家车间的工人创造了连续工作十四个小时的奇迹,他们制造出的蒸汽直升机彻底击溃了暴风王国的狮鹫骑士。 

 战争在不断地改变。以前您所认为的高不可攀、无法逾越的‘主力军团’,在如今的战争中也将逐渐地沦为消耗品。那么,谁的社会更加平等,谁就能出动员更强大的力量。这种力量不仅是军事的,而且是经济的。” 

 这没什么,马克西米连·罗伯斯庇尔一向在法蓝西备受争议。丰矿的旺座认为他是伟大的领袖,而吉列的王佑则称他具有“变态心理”、“恐惧症”和“强迫症”。 

 然而在1940年被别人举办环法蓝西飙车大赛后,即便是吉列的王佑也全都集体匍匐在罗老师的脚下了。 

 无他,无非是雅各宾救国委员会真能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变出来一支大军,对旺代和里昂的叛党逐一发送火炮,在南特举办游泳大赛,还能在低地举办飙车大赛,爆锤普奥联军并接受尼德兰投降。 

 1794和1940的两场飙车大赛赛程一对比,胆敢质疑雅各宾协会的法蓝西王佑们就此尽数灭绝,只有盎—撒的史学家们出于ptsd还在继续谩骂。 

 “我知道。”泰瑞纳斯说,“你对成为阿拉索第二帝国的首任宰相之类的伟大‘荣誉’毫不在意,是因为在你的眼中,我们这些人注定是要跌得粉碎的。 

 但你有没有想过一点,年轻人,在无限的追求所谓‘平等’的道路上,你总得在某个路口向现实妥协。 

 哪怕是铁炉堡矮人先后打造出的两把武器,也不可能完全一样,更别提两个活生生、有灵魂的人,他们的种族、高矮、样貌、胖瘦、年龄、才智和体力绝不可能别无二致。你绝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完全相同,那么你的所谓‘平等’又岂不是空中楼阁? 

 不管你想要的社会如何‘平等’,又怎么能没有国王呢?就算他的头衔不叫‘国王’,也必然有一位领袖。就算不姓米奈希尔,也得姓普罗德摩尔或者乌瑞恩,再不济还可以姓范克里夫。 

 你显然痛恨那些尸位素餐、贪得无厌的贵族和官吏,那么你为什么不能凭帝国宰相的身份,以各种手段来粉碎他们?这同样能达到目的,我相信你有足够多的手段。” 

 费利克斯一言不发地盯着年迈的国王,而泰瑞纳斯的微笑也渐渐地消失在这顽固的沉默中。 

 室内归于一片寂静,空气也仿佛被冻结了。 

 平静地,甚至带了点好奇,泰瑞纳斯发问道:“——所以,为什么要追求‘平等’呢?” 

 泰瑞纳斯并不期望能得到任何回答,因为他已经见得够多了。实际上,谁又没有年轻过呢? 

 年轻的泰瑞纳斯也曾经想过要改变什么,让他统治下的平民生活得更好一些,但可惜的是,地精和侏儒不会将他所需要的东西用可以承受的价格卖给他,而那些支持王室的贵族也不希望国王的政策威胁到他们的产业。 

 等到泰瑞纳斯真有了崇高的威望时,他早已垂垂老矣,更何况一个人是很难背弃他所站立的大地的。 

 你们的理想再伟大,又能怎么样?在黑暗的政治里较短长,最终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,为谁做了嫁衣裳? 

 国王陛下果然没有得到回答。他注意到面前的年轻人垂下了目光,比一道冰墙还有冷寂。 

 他对此毫不意外。泰瑞纳斯转过身去,“这事并不着急。算了,你先去吃饭吧。之后我会让仆人再把房间收拾一下,那里以后就是你的住处了。” 

 “——我们确实不可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完全相同。” 

 费利克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,声音很轻,但泰瑞纳斯国王还是听到了。 

 “平等确实有很多困难,自由亦非完美。” 

 年迈的国王注意到,阴郁的气氛消散了。年轻人抬起眼睛来和他对视,眼睛肿不曾有丝毫的迷惘。 

 ——金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,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,但我坚定地选了人迹更多的一条,并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。 

 “我们也确实不知道一个理想的社会究竟应该是怎么样的。”年轻人说,“但是,我们至少已经知道理想的社会不应该是怎么样的。 

 陛下,请恕我告辞,如果您今天允许我全身离开这座王宫的话。否则的话,还请你下令卫兵缉捕我,并宣布雅各宾协会为非法组织,谢谢。” 

 泰瑞纳斯当然不可能这么做。吉米多维奇·弗里德里希是肯瑞托的著名教授,是斯坦索姆乃至东威尔德的英雄,是王子殿下和国王之手邀请的朋友与客人。 

 像这样的人,可以让皇家密探的指挥官贝尔蒙特继续派人暗杀,但却绝对不能正大光明地通缉。 

 于是,国王只能沉默地看着年轻人的背影,想再说些什么,最终却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。 

 这是他的错觉吗?恍惚之间,国王似乎注意到有星星点点的白光照在年轻人的脚下,顺着他所行走的道路向前延伸。 

 ——老国王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