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4章 演戏 薨

 仲夏的日光收敛起来,铅灰色的雨云遍布天空,飞鸟扑扇着翅膀在以最快的速度归巢。

 天空下方的原野,数骑快马飞速而行,“驾——”呼喊声此起彼伏,马蹄带起的尘土在身后飞扬、漫卷。

 被马匹超过的身影捂着口鼻,用手与衣袖扇着尘土,等骑士跑的远了才敢骂骂咧咧的出口成章,随后拍打干净身上向着远处继续赶路。

 雨滴从天空坠落下来的时候,这数名骑士终于赶在混身湿透之前进入密云的城门。

 自从新组的汉军进入檀州以来,这临近中京道的军州顿时成了前线重地,州内的青壮被调动起来修葺城墙,深挖壕沟。

 身为军队统帅的纪安邦更是每日走去外面观看地势,连接黑河与潮里河的水道旁也布满了防御工事,更多的,是针对骑兵挖掘的陷马坑与数道长里许的壕沟,而在中京道方向,大量的侦骑在奔跑,将这一块的地形堪舆图绘制的精细。

 每个人都在为纪安邦的细心与沉稳而惊叹,却不知他其实是陷入困境。

 魁梧的身子脱去身上的甲胄,穿着一身单衣的纪安邦呼出一口浊气,看着斥候绘制的檀州左近堪舆图大手在上面拍了拍,这上面山川、河流、村镇标注详尽,何处适合埋伏、何处有密林高峰也是特意圈出。

 然而观看的主将只是皱着眉头将其对折,扔在桌上闭上眼睛假寐着。

 外面两道沉重的脚步声响起,随后两道壮汉的身影遮住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,闭着眼睛的身影似是感受到光影的变化,睁开双眼:“你二人怎地过来了?”

 进来的两人都是体格彪悍,穿着常服,一人浓眉、细眼,嘴唇上两撇胡子,另一人方脸,面相坚毅,将军肚向外突着,走过来向着纪安邦施礼:“见过大帅。”

 “行了,你我兄弟,何必多礼。”

 伸手将桌上的水壶推了一把:“为兄这里没有多少吃喝之物,将就的喝些清水吧。”

 “早知兄家中没甚东西。”方脸的汉子名叫汝廷器,说着话一拍旁边人肩膀:“我和昝兄打定主意今日要拉你去外面吃些喝些。”大手自然放下,又一拍自己将军肚:“祭祭这五脏庙。”

 “汝兄弟说的不错。”大名昝仝美的浓眉汉子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,舒出一口气:“近几日竟在外面忙活了,好不容易回来,纪兄当犒劳犒劳我俩。”

 “此乃小事。”纪安邦哈哈一笑,站起身走去一旁,看一眼外面,取来钱让亲兵去订一桌酒席:“咱这俸禄,吃点儿好的还是绰绰有余。”

 “那今日就吃纪兄的了。”

 两个大汉抚掌大笑,向下的目光看着被折叠起来的堪舆图,昝仝美伸手将之拿起:“呵,这堪舆图总算是绘成了。”

 “我看看。”汝廷器说着话走过来伸头一同看着。

 纪安邦伸手给两人先倒上清水,轻声开口:“没甚太大用处。”

 “嗯?”

 两个汉子疑惑的抬头看他。

 纪安邦将水壶放下,扫他二人一眼:“咱们都是患难与共的兄弟,为兄也不诓你二人,密云这边就是打造成铁桶也没甚用处。”

 两人对视一眼,看着面前的军队统帅,耳听着他说话的声音响起:“密云至卢龙一带过长,且长城因年久失修有着数段的坍塌,我怕齐军南下之时,对方只要绕开一段距离,咱们在此处皆是白费力气。”

 “这……”

 “况且……”纪安邦没说完,看着对面两个兄弟等他说话:“我听闻齐军水师甚是强悍,夺东京、上京之时都多有建树,若是他们走海路取南京道腹地……”

 “莫说了。”昝仝美两道浓眉凑到一起:“纪兄这话说的我心直跳,合着咱们这些时日在此都是做的无用功?”

 汝廷器亦是苦笑:“那咱们这段时日的辛苦所为何来?”

 “也不全算无用。”纪安邦的面上带着一抹自嘲:“最少朝中众臣说不出什么话来。”

 “啊?”

 “甚意思?”

 纪安邦沉默的喝口水:“你我兄弟原本只是析津府无人过问的小卒。”

 对面两人皆是面露苦涩。

 “是陛下下旨,拣拔咱们入新军,乃至做了统军将领。”纪安邦的声音有些低沉:“若你我是将种也就罢了,偏生都只是三株浮萍,纵然带着武状元的名头在身上,哪个将咱们放在眼里?都在等你我犯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