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78章 终
没成想吆喝声又起来了。
“啊呸！你又在编什么故事！”
“不错！那阴鬼做了那么人神共愤的事情，焉能够留他们活命？”
“给我下来！下来！叫老王出来！”
这次似乎是引发了众怒，有人开始丢瓜子壳，嘘声不断。
年轻人脸色涨红：“我说的都是真的！真的！哎……别！谁拿臭鞋丢我！”
后台一名老者眼看场面要失控，连忙从围帘后走了上台。
“诸位！诸位……”
他一上来，场面立马安静不少，也没人丢东西了，就一个顽童学着别人丢了个果核，好巧丢进了砸到年轻说书人半散开的衣襟里，光溜溜溜了下去。
年轻人怒目看向那孩子，王老反瞪年轻人一眼，让他下去，然后才转身，朝一众听客拱了拱手。
“诸位，这可不是我徒儿随口乱说，事实确实如此，不过此中另有内情。”
“什么内情？”
“说来听听！”
“老王，你也是这附近老面孔了，你要是为了赚个噱头诋毁吴真人，我们可不顾以往情面！”
“没错！吴真人大义！要有人诋毁他，你今天可别想走出这里！”
……
又是一阵吆喝。
王老额头冒汗，连忙说道：“哪里是噱头？你们不知道！咱们虽然不清楚吴真人与血虫鬼动手的细末，但据说那鬼神在期间协助了吴真人一回！吴真人与这鬼神达成了某种协议！”
他眼看局面又要开始乱糟，也不再卖弄活络场面的吊胃口话了，“马不停蹄”说道：“这消息千真万确！我前月夜里在村外山地那座破观里遇到一位来自宝玉国的仙长，他是在那里等候日出，取采什么药来着，见我和徒儿在观里生火休憩，与我们聊了起来。”
这下都安静了。吴真人杀灭大鬼的故事固然险象迭生，好有意思，但王老头碰见了一个摇光山的仙长，那可以是贴近他们的有趣，马上一个个都竖起了耳朵。
“这位仙长得知我们是在茶肆混口饭吃的百姓，来了兴致，说反正无事，便要听听我的故事。我们哪里敢拒绝？便讲了几个口中自觉稀罕的惯熟事，可没想到仙长听得意兴阑珊，都要睡着去了，反过来告诉了我们有关吴真人的故事！”
他嘴里说着，取出来了一块玉佩。
“看！我们陪仙长聊了一夜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，醒来的时候，我手边就多了这一块玉佩！看见了吗！宝玉国巨桦山！！”
众人凑上前看，果真看到玉佩一角刻着这六个字。
“肯定不是凡品，老黄说的倒不像假的。”城内有名的陈姓玉商眼睛都看红了。
众人这才信了大半。
倒没人对这玉佩动歪心思，仙长所赠，偷走了拿走了买走了，万一将来这位仙长又找到老王，老王说被买走了，找到自己怎么办？
没人想沾上这等破烂事。
“可这些鬼东西杀了不知道多少人，就这么放了他们？”
“吴真人这……”
众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聊下去了。
老王一看，皱眉道：“我说诸位，往日我老王头讲些豪义江湖的故事，大家都叫好，说那李大侠遵守信义，说那何道姑人美心善，手下留情，怎么今天到了吴真人这里，你们就是这般反应？”
刚才丢老王徒弟果核的小孩子童言无忌：“那又不管我们的事！”
一片安静。
老王两眼一瞪：“吴真人这才叫做遵守信义，若果吴真人答应了那鬼神，结果事成之后反手将罗山上下所有鬼都杀了，你们又该如何看他？”
“你们会叫好吗？”
“那样和这血虫鬼有什么区别？”
有人弱弱说道：“确实是这么个道理。”
一个虬髯客一拳捶在桌子，茶水四溅，“出来混的，就是看一个‘信’字，我说吴真人做得没错！”
又有人喊道：“没错！别的我不知道，天塌下来有吴真人他们顶着！我只要知道吴真人是个信守诺言的好人就行了！我才放心！我就信他！”
老王脸上露出了笑容。
……
二楼上，一男一女在此饮茶，除外别无一人。
女子面戴薄纱，替男子斟茶后，展颜笑道：“没想到吴真人的名声都传到扶摇国民间来了。”
男子摸摸鼻子，苦笑道：“我哪里晓得……”
一男一女正是吴用与郁薇。
自打罗山大战结束，吴用调整修养后，就与郁薇结伴出游，走遍山河。
“听他这么一说，我才想起我们离开山门许久了，不知道罗山大阵的事情怎么样了。”吴用抿了口茶。
郁薇道：“有白掌教亲自布阵，不会出意外的。”
吴用点头。
一楼的说书人讲得没错，大战结束后，各派就要开始清扫罗山，将阴鬼彻底铲除，而他提出了放过这些阴鬼的建议。这的确来自于鬼神答应帮他忙时候的条件，考虑到当时的情况，他没有拒绝。
各派真人意见不一，当然是反对的居多，不过吴用旋即告诉给他们了一件秘闻，彻底改变了各派的意见。
罗山并非是在某个异空间，或者说异世界，罗山远在天边，实则近在眼前——就在位于小极北往东北方向过去万里，被一座巨大的禁阵所笼罩，隔绝了踪迹。
众人难以置信，但白也却面露恍然之色，说是之前布阵时候，就遇到过很熟悉的感觉，罗山并不像在异世界，而是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。不过当时白也考虑到没有与异世界什么的打过交道，所以不以为意。同时也没有时间，便未去深入探究。
之后阴景宫左恬也皱起了眉头，说他在老祖丰都上人的记录里看到过，说他们阴景宫为何设立在小极北？盖因丰都上人发现往小极北东北去不知几何尽是茫茫海域，但却不知为何灵力浓郁。
丰都上人一生杀鬼，以为是海域外有阴鬼聚居，是以在小极北落派，誓要做那阻挡阴鬼入侵的第一道关卡。只是后来一直都没有什么阴鬼从东北远海来过，这一说法也就无人在意过，历任阴景宫掌教只当这是一种“说故事”的言辞。
一听这些，立马就有人表示那不是更应该将罗山阴鬼清剿干净，免得哪天阴鬼真从海域攻打来。
吴用告诉他们，鬼神说了，罗山之所以存在，便是因为他们位于一座巨大的灵力地脉上。
这条灵力地脉在海域内支流无数，一旦罗山破落，灵力便会逸散而出，届时虽然不影响他们修士生存，但浓郁的灵力会与凡人世界的灵机融合，进而蕴生出大量的阴鬼。倘若真到了如此地步，那么人类与阴鬼就真的要共生了。
还是丰都上人，论小极北以北以东的区域，阴景宫再清楚不过。左恬又想起来，因为感应到灵力浓重，丰都上人留下的记述里曾经去往这片海域上做过调查，发现那里的地貌的确少见，灵机地脉少见，转而全是灵力地脉。
这下就算有人不信也不行了，这种事情无人敢冒险，最后几家商议后，同意了吴用的建议，同时也约定好将这里罗山封禁的同时，分别派出弟子，前往丰都上人记述的海域调查，确认无误。
便如此，罗山被彻底封禁。罗山经此一事，元气大伤，原本就举山出动，与人类、妖修大战，精锐尽出，没想到最后时刻冒出来个赤面，将参与最后一战的阴鬼全部给炼化了，就连四位圣祖与大祭司也不例外。
如今的罗山彻底洗牌，原本高阶部族派出了大量人手支持圣祖与祭仪殿的行动，经此一事后，部族实力大损，底下的部族反压一头，起了斗争。
而且没有了圣祖，没有了祭仪殿，罗山的权力架构完全被推翻，谁称王，谁称帝，谁伏低做小，都有待商榷。
不过这些就不该是他们管的了。
如今吴用和郁薇外出游历，布置大阵的事情自然而然交给了白师伯，两人对此再放心不过。
吴用指尖在茶杯杯壁上磨挲，掌心虚无、青风、土石、黑焰、黑暗五种本源之力绕转。
郁薇一把握住他的手，满脸惊喜：“你的实力恢复了？”
吴用反握住她，笑道：“好了很多，但还是得再养养。”
大战之后，由于动用了过量的法力，他直接从合道境界跌落，血气也因为最后一箭大损，知道今天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。
不过即便如此，此刻他的实力和之前相比又是天壤之别。鬼神留了一个心眼，不知怎么留下了一道指令，他一完成答应鬼神的事情，剩下四种吞噬之力便从赤面的残骸内飞了出来，尽数没入他的体内，为他所控。
郁薇连连点头，“那就好，可有感应到突破的契机？”
“突破合道？”吴用苦笑，“哪有这么简单……”
郁薇脸色一黯。
吴用连忙道：“我说的不简单不是说没机会，固然跌落境界了，伤及我的根本，但不是没有机会再突破了，我已经好了许多，养诚与合道之间的界限对我而言似乎并不明显。”
他犹豫了下，说道：“我有种感觉，只要我完全恢复了，重回合道境界不难，那重伤并没有将我的道途断绝。”
郁薇脸上这才漾开笑容，“好的！”
楼下说书声不轻反响，话题依旧围绕着吴用大战赤面的过程，不过不是王老头一个人说了，所有人都在猜测，猜测吴大真人用的什么手段。
有的说大真人光凭法力就打败了赤面，也有的说吴用是峨眉弟子，当然是用剑，当然也有的不知从哪听说来他还擅长射箭，是射箭将赤面拿下的。最离谱的是有人将吴用说成了真正仙神一般的人物，赤面完全不是对手。
吴用听得哑然失笑，摇头道：“下一站去哪？”
郁薇手托着下巴，歪着脑袋看他，想了一阵，轻轻一拍手，说道：“我听说扶摇国有一处名景，位于境内北边，每逢日出，层林尽染紫光，犹如紫气东来，我们去那里看看。”
吴用笑道：“紫竹林？好的。”
郁薇忽然道：“对了，邯鼓呢？近来可有与他联系？”
吴用没好气道：“这家伙在小极北！”
郁薇奇怪，“我记得他不是在峨眉养伤？怎么就去了小极北？”
吴用喝了口茶，“他伤好差不多，就跑去我吴氏族地，把吴朗的尸身送去老祖面前见罪，然后镇压在我吴氏山门的入口石道下，叫万人践踏，叫他永世不得超生。”
对于一个害得吴用全族死亡的叛徒，郁薇不觉得邯鼓的做法有什么问题。
“然后呢？回峨眉了？”
“没。”
“在干嘛？”
“说是留在小极北，帮我重建吴氏族地。”
郁薇一怔，“他？”
吴用无奈点头。
“喏，这是他传回来的消息。”
“什么时候的？我怎不晓得。”
“我怕你脸皮薄，没给你看。”
“咦！什么事情？”
郁薇接过一张信纸，打开一看，脸色“唰”的涨红，她假意啐了一口，把信纸丢回吴用，“这不要脸皮的……”
吴用笑嘻嘻收好，说道：“他可是着紧我吴氏复兴，催了我好几次，说只要咱俩有后人了，他来当老师，一定倾囊相授。”
“别说了……”郁薇虽是拒绝，但话音软绵绵的。
吴用搓了搓鼻子，嘿然一笑。
“两位客人，还要添茶水吗？”小二从楼梯走了上来。
吴用瞧了眼窗外天色，递过去一些银钱，道：“不用了，我们这就要离开。”
“啊！可是嫌弃楼下过分吵闹了？”小二一入手，便知这位没少给，顿时喜笑颜开，“我这就让他们安静一些。”
小二早就猜测这两位来历不简单，那气质，那举止……啧啧，所以一直都很勤快上楼来添水，否则换平时楼上没人，他哪里会专程跑上来一趟？果然，这一看赏钱没少给，更加殷勤了。
他跑到楼道边，朝楼下喊道：“都安静些！这是茶肆！不是菜市场！两位……”
小二回头就要邀功，想问他们要否多坐一会儿，也许再点些吃食最好，可一看，哪还有两人的身影？只看见两道华光璀璨飘出窗外，驰向远空。
……
（全书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