泼刀行张老西

第672章三岔河口血案



    暮色里的三岔河口被血霞染透,河面的大船似头匍匐巨兽。

    这郁金香号,是典型的西洋船,高耸船尾楼上镶着圣母像,斜桅帆索间还挂着晒干的南洋香料,虽水手们仔细维护,但常年航海留下的斑驳,还清晰可见。

    要说起来,这船在码头上十分显眼。

    毕竟三岔河码头上,大多是漕船盐船,南北商船,即便有外来船只,体型也不会太大。

    而这艘郁金香号,却有些不同。

    当初随着南洋诸国朝贡团,经过大沽口,从海河进入津门码头。

    刚一到来,就吸引了不少人围观,毕竟和神州舰船样式不同,甚至有津门的大小佛爷,听说红毛番的勺子都是金银,趁着夜色潜入船中,想弄些油水。

    但去的人,无一例外都被打断了手脚,抛入三岔河中。

    一个外来户,敢如此嚣张,津门的城狐社鼠皆闻风而动,要把事情闹大。

    但谁都没想到,水师营突然出面,严厉警告。

    没过多久,静海帮也高调宣布,谁打这船的主意,就是给他们找事。

    自此,这艘船便安稳下来,没人再打扰,百姓也逐渐习惯。

    甚至还成了码头一景,有书生和商户远眺欣赏。

    而如今,这看似温顺的巨物终于露出獠牙。

    原本关闭的窗口,一一被打开,竟全是伪装的炮口。

    二十四门黝黑炮管,从舷窗缓缓探出。

    “散开!”

    李衍远远察觉不对,当即让同伴们分散前行。

    然而,三岔河口码头上,远不止他们。

    此时日头半落,只有一抹红晕铺在水上,正是吃饭的时间。

    码头上,棚子里飘着油炸果子的香气。

    扛大包的脚夫们蹲在石阶上,啃着夹了腐乳的戗面馒头闲聊。

    忽然,有人指着河面,瞪大了眼睛,颤声道:“介…介要干嘛?”

    “bolas de cadena(链弹)!”

    郁金香号船舱中,红胡子肥胖炮长一声大吼。

    赤膊的黑奴水手们,顿时进行填装。

    他们所用炮弹,乃是两颗实心铁球,以铁链连接。

    这玩意儿,原本用于破坏敌船桅杆或船帆。

    但如今对着码头,显然是要追求杀伤力。

    眼见有黑奴手脚不利索,红胡子炮长直接踢了一脚,随后拎着朗姆酒哼哼灌了一口,酒液顺着浓密胡子流淌,眼睛充血变红,满是凶残的疯狂。

    “fuego(开火)!”

    随着他怒吼下令,嘭嘭嘭的火炮声不断响起。

    销烟滚滚,炮膛里铁链缠着的弹丸呼啸而出。

    前方几艘漕帮的漕船最先倒霉。

    飞虎“漕”旗瞬间掉落,桅折帆破,漫天木屑飞溅。

    “轰——!”

    链弹扫过码头茶棚,敦厚木桌,连着四五个吃饭的脚夫,被拦腰打断。

    “娘咧!红毛番打炮啦!”

    漕工孙二愣子慌忙趴在地上,却被炸飞的漕运告示牌直接削去了发髻。

    码头仓库木门炸裂,堆成小山的苏绸木箱轰然爆开,湖蓝缎子裹着断指在天上乱飞。

    几个原本在货堆后赌骰子的力工,顿时被倾塌的屋顶掩埋。

    岸边卖炸河虾的崔婶子,刚吓得瘫倒在地,热油锅便轰然炸裂,连带下方黄泥垒砌的炉灶,瞬间引燃大片火焰,几名躲闪不急的漕工,瞬间成了火人,惨叫着跳入河中。

    火势更是迅速蔓延,点燃周围的棚子和木屋。

    津门三岔河码头这些年发展太快,无数百姓涌来,各种棚子胡乱搭建。

    码头衙门也管不住,此刻却成了灾难,令大火飞速蔓延。

    “嘟——!”

    码头之上,当然有水师营执勤的兵丁,随着示警号角响起,端着枪往外跑。

    然而,郁金香号此刻已完全显露出狰狞面目。

    船艏像的鎏金郁金香纹下,暗门里又推出六门佛郎机快炮。

    咚咚咚的炮声连绵不断。

    码头之上,顿时土石四溅,不少兵丁和百姓,直接被打成齑粉。

    码头水师营中建有望楼,可远眺河面。

    一名身材肥硕的胡子大汉,正瘫在望楼里吞云吐雾。

    他的衣甲胡乱敞开,两名女子一个喂酒,一个塞葡萄。

    就连抽福寿膏的烟枪,都镶着翡翠。

    正是津门水师营漕运总兵周康。

    他对自己的官职很满意,日子逍遥似神仙。

    每当闲下来时,便喜欢在望楼上观景抽福寿膏。

    飘飘欲仙中,望着三岔河码头,总能生出一种土皇帝的美妙感觉。